站在林晚所住的酒店楼下,春城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将玻璃幕墙映照得一片白晃晃。王诚仰头望了望那高耸的建筑,某个楼层里,住着一个曾让他心弦微颤、此刻却必须去划清界限的女孩。脚步,比预想的更沉重。
他本该掉头就走。叶炎的资料,昨夜冰冷的推导,都指向一个明确的行为指令:切断,远离。理智的警报在脑海中尖啸,告诫他任何进一步的接触都是不必要的风险,是给已经厘清的棋局再添变数。
可是,心底某个角落,一丝顽固的、不属于“思考机器”的情绪在拉扯。林晚,毕竟是除了囡囡之外,第一个如此鲜明地将影子投射进他孤独世界的异性。那些邮件里灵光乍现的共鸣,讲座后并肩而行的探讨,图书馆“偶遇”时她眼中纯粹的欣赏,甚至龙门之巅猎猎风声中那句颤抖却炽热的“我喜欢你”——无论其背后有多少精密的算计与驱动,在那个当下的感知,那些瞬间加速的心跳、微微发热的耳根、以及被如此优秀异性倾慕带来的隐秘悸动,是真实发生在他生理和心理层面的反应。就像明知是程序模拟的阳光,也曾短暂地照亮过他灰暗的窗台。
叶炎说,要剥离情绪,审视利益链条。他做到了。但“剥离”不等于“抹杀”。那些感受的余烬还在,带着灰烬的温度,和一种被愚弄、被玷污了的屈辱感,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沉滞的钝痛,淤积在胸口。
他需要给这段关系,给自己这段混乱的心绪,一个明确的终结。不是逃避式的消失,而是面对面的厘清。这或许不够“安全”,不够“理智”,但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必要的仪式——亲手为那个曾投射进内心的影子,钉上棺盖。同时,他也想亲眼看看,当那层温情的面纱被撕开,林晚会是怎样的反应。这或许能验证叶炎的分析,也能让他心底最后那点残存的、关于“或许有几分真”的侥幸,彻底死去。
深吸一口气,春城干燥温暖的空气涌入肺叶,却带着尘埃的味道。他不再犹豫,迈步走进酒店大堂。冷气扑面而来,与室外的暖阳形成鲜明对比,让他打了个寒噤。他没有去前台,直接走向电梯间,按下楼层。电梯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和紧绷的下颌线。他用叶炎教的“剥离法”,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像设定程序一样,清晰默念此行的目标:明确传达立场,切断情感误导,观察对方反应,不留模糊空间。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一片死寂。王诚找到房间号,站在那扇深色的木门前。门上光洁如镜,隐约映出他模糊的倒影。他抬手,指关节在即将触到门板时,停顿了半秒。这一敲下去,某些东西就真的回不去了。不是回到昨天,而是回到更早以前,那个尚未被这些光鲜诱惑和复杂算计污染的、更简单却也更孤独的起点。
他最终还是敲了下去。声音不轻不重,三下,在寂静的走廊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短暂的等待,仿佛被拉长。他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和门内隐约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转动。
门开了。
林晚站在门后。她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带着湿气,松散地披在肩头,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开衫,里面是简单的棉质T恤和居家短裤,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素颜,脸上带着沐浴后的淡淡红晕,眼睛因为看到他而瞬间睁大,里面清晰地掠过惊讶、一丝慌乱,随即迅速被一种明亮到近乎灼热的光芒取代。
“王诚?”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尾音微微上扬,“你……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她侧身让开,动作有些急促,甚至不小心碰倒了门边矮柜上的一个小花瓶,幸好没摔碎,只是水洒出来一些。她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扶起花瓶,用纸巾擦拭,脸颊更红了,显得有点笨拙又可爱。这一切的反应,都那么自然,那么符合一个突然见到心仪男孩来访的女孩该有的模样。
王诚的心,像是被那簇过于明亮的眸光烫了一下,泛起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涟漪。但他立刻用理智将这涟漪压平。他注意到,她开衫的款式和颜色,与昨天龙门告白时穿的那件外套有微妙的相似,只是更柔软居家。是巧合,还是另一种无意识的“场景暗示”或“情感唤起”?叶炎的话语在耳边回响:“……行为模式可能内化为习惯。”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声音平静得有些疏离:“不用了,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林晚擦拭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眼中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但笑容仍努力维持着,只是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那……那也行。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她将湿掉的纸巾团在手里,无意识地捏着,指尖微微用力到发白。
王诚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房间。标准的高级酒店房间,整洁,奢侈,但透着临时的、无人情味的冰冷。她的行李箱敞开着放在行李架上,里面衣物整理得井井有条,几本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靠窗的小圆桌上。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一个优等生出行的标准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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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林晚脸上,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再回避。他的眼神很静,像无风的湖面,清晰地映出她的倒影,也让她无从躲藏。
“林晚,”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冷静,“昨天在龙门,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林晚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屏住了一瞬,捏着纸团的手指收紧,指节更加分明。她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混合着期待和不安的苍白。“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像是在等待审判。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的答案。”王诚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最精准的语言,避免任何可能被曲解的温情或暧昧,“首先,谢谢你之前的欣赏和交流,在学术上,那些讨论对我有启发。”
这是客观事实,他承认。但紧接着,话锋如手术刀般切入核心。
“但是,关于你表达的‘喜欢’,以及未来‘一起看风景’的提议,我无法接受。”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