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傅延再次醒来时,他们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伊甸园壹号的药剂被从他胸口掏了出来,稳妥地搁在了药剂保存箱里。
回程的路磕磕绊绊,车轮压过一块凸起的石子,于是整个车身都晃了晃,金属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傅延眼前的景象晃动一瞬,拖曳出长长的虚影。
于是他又闭上眼睛,凭着熟悉的气息认出了身边的人,他扬手一捞,准确地捞到了柳若松的手。
“要回家了。”柳若松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先一步开口道:“……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任务进程也跟一号说过了。一号说,他在燕城等我们。”
这句话莫名地有分量,明明是普通的字眼,但凑在一起就是有种令人鼻酸的能力。
傅延没什么浪漫因子,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他只是脑海里忽然冒出一点画面——就像是他们刚入伍的时候,第一次拉了漫长又疲惫的演练,披着夕阳的余晖回基地时,看见赵近诚独自一人在门口等他们一样。
金色的光晕从他的肩章上倾泻而下,连带着身后的建筑,广场上的国旗,还有会议楼上的国徽都在一起闪闪发光。
于是傅延由衷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点笑意来。
他拉着柳若松的手往旁边摸了摸,还没等说话,柳若松就嗯了一声,示意自己明白,然后欠身过去,拉过了存放着药剂的保存箱,推到了傅延手边。
傅延睁开眼睛,顺着那只一米见方的保存箱边缘摸了一圈,他感受了一会儿里面释放出来的丝丝缕缕的凉意,最终没有打开这只箱子。
“你怎么像新生妈妈一样。”柳若松从后背抱住傅延,忍不住把下巴搁在他肩窝里,好笑道:“一睁眼就先摸摸自己的劳动成果。”
柳若松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怎么忽然出现这么一个离谱的比喻,伊甸园壹号到手,象征着丧尸末日有法可解,他自己也心潮澎湃,别说傅延了。
但他刚刚看着傅延去摸箱子那个动作,就是止不住地总往这边想。
或许是因为他心里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所以连心情都活跃起来了。
傅延的动作一顿,脸色有点古怪。
“我开玩笑的。”柳若松连忙绷住脸,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战利品,这是最终成果,这是人类历史的里程碑,多摸两下——”
“我只是觉得,来得太容易了。”傅延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次,他只是重新走了一次之前走过的路,一切的一切都比他想象的容易,他甚至没遭遇过太大的抵抗,就成功到达了终点。
当朝思暮想的胜利变得唾手可得,人很容易产生怀疑感,不是在怀疑之前那些苦难都是假的,就是会怀疑现在的胜利是假的。
傅延有过一次前科,柳若松不敢掉以轻心,他握住傅延的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环住了他。
“很难了。”柳若松轻声说:“你那么努力,走过了这条路上的所有荆棘,最后在高台上开启宝箱,这很正常。”
“你不是说,你是神派来阻碍乔·艾登的吗。”柳若松在他休息的时候看过了他的行动记录仪,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忆犹新:“所以这就是神给你的通关奖励——你通过了他的考验,所以奖励就会从天上掉下来。”
柳若松声音温和,音调轻缓,活像是在哄小孩,傅延无奈地笑了笑,想说不用这样,又觉得这种拒绝太生硬,于是犹豫了一会儿也没想好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果是第一次重启的傅延,他对现在这个结果或许很不满意。因为他既没有亲手抓到乔·艾登,也没有最终见到那个开启了一切阴谋的孩子。
甚至于,连这片研究所都随着地动深埋地下,好像这一趟来,除了伊甸园壹号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曾经的傅延或许会觉得如鲠在喉,虎头蛇尾,但对现在的傅延而言,这其实是他最安心的结局。
因为他既不用担心乔·艾登如果活着,带回燕城之后会不会被“战略保护”,也不用担心他们会翻出什么阴谋的风浪。
安稳就好,傅延想,前后十几年过去了,他好像整个人心态都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执着于粉碎阴谋和查清真相,对他而言,只要末世能够结束,普罗大众能回归正常的生活,那乔·艾登本人怎么样,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秘密有时候只有永远埋藏在地下,或许才最安全。
他已经实在折腾不动了。
窗外的余晖洒落下来,傅延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色——他们已经重新接近海岸线,大片的冰川映入眼帘,傅延伸手挡了一下外面折射进来的光,终于有了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感。
他好像旅人在漫长的生命中行走了不知道多少年,直到此时此刻才叩响了家里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