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训这边儿守在医院,老陈头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俩人等着陈林虎回来,没想到推门进来的却是陈兴业和陈林虎两人。
陈兴业上午在单位接了电话就吓得不轻,赶紧请假开车来宝象,因为走得急还撞了下车门框,到宝象的时候额头起了个大包,金角大王似的在医院门口跟自己儿子打个对脸。
陈林虎被他爹凸出的额头惊了惊,陈兴业则是被儿子憔悴蜡黄的脸色搞的说不出话,父子俩吵不起来,刚好在来的路上把事儿都给说了一遍。
屋里四人瘸腿的瘸腿撞头的撞头,八目相对竟然憋出几分好笑。
陈兴业已经听儿子把事儿都说了,心情复杂。他对陈林虎是很了解的,说话连个形容词都懒得给,可见没为了什么目的专门把张训吹一吹,人家确实是帮了大忙,还守在医院看着老陈头,分担不少陈林虎的工作。
这会儿见到张训,于情于理陈兴业都端不出架子,进屋先问了老陈头情况,就扭头跟张训说了句:“谢谢了,我听虎子说,要不是你,他爷爷这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样。”
张训对着陈兴业笑笑:“没事儿。”
“你的头又是怎么了?”老陈头奇怪道,“怎么跟长角了似的?”
陈兴业拉过椅子在他床边坐下:“来的时候撞着门框了,起个包。您怎么样,早说了让搬过去跟我住,这回真得好好商量商量……”
他话音还没落,就觉得自己和张训中间的椅子上挤进来个人。
陈林虎拎着一包东西横插一杠,把张训和陈兴业挤开,自己坐到中间,先把书和收音机递给老陈头,又抽出来自己带来的裤子给张训:“换这条。”
陈兴业:“……”什么意思你!
他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这回却硬是给忍住了。
老陈头一侧的床边并排坐了仨人,都人高马大地低着头,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道:“你仨这样我真难受,怎么跟遗体送别似的?”
仨人性格各异矛盾关系明显,这会儿却异口同声:“呸呸呸!”
“嚯!”老陈头恶心够呛,“这口水!”
陈兴业到了宝象本来是想来主持大局的,没想到脚站在病房了才知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张训垫了药费陈林虎请了护工,方便他俩都不在的时候有人照应,压根就没把陈兴业考虑进来。
因为跟护工约的时间是第二天,当天老陈头的所有行动都是陈林虎帮着伺候,搀着上厕所,端茶送水,还得负责勒令老陈头不能老想着吃什么卤肉饭。陈兴业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竟然成了个跑龙套的。
儿子给你找事儿的时候你心烦,儿子不需要你你更心烦。
张训陪护到晚上七八点,腿上的伤口不疼了才起身去厕所换裤子,陈林虎跟在后头进了洗手间帮忙重新消毒换纱布,陈兴业瞪着眼看了半晌,嘴唇抿成一条线,生生忍住了话头,这会儿实在不是说别的事儿的时候。
晚上陈林虎要留下陪护,陈兴业也不放心这祖孙俩,自己也跟着留下。张训被劝了回去,这一天累够呛,也的确得回家睡个觉。
他嘱咐了明天过来的时间,才拎着换下来的裤子和陈林虎那件都是泥印儿的外套往外走,快到电梯口的时候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陈兴业从病房里追出来,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叔,有事儿?”张训站住脚。
陈兴业的脸色不太好,但好歹还能做出个该有的样子:“腿没事儿吧?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没事儿,小伤,出租就行。”张训听出陈兴业语气里的缓和,但也没顺杆爬地多说什么,他对陈兴业实在是没太多好感,这爹虽然不像他爸似的整个一狗屁不通的王八蛋,但到底是有失职的地方,更要紧的是,陈兴业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职。
陈兴业对张训的印象倒是还可以——刨去他跟自己儿子的关系。陈兴业“嗯”了声:“这样,你垫了多少钱,我都还你,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张训拒绝。
陈兴业:“不能让你一外人掏钱。”
外人俩字咬字清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真不用,”张训不以为意地笑道,“叔,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帮陈大爷都不光因为他是虎子的爷爷。”
这话说的已经很不给回旋余地了,甚至有点儿直白的不给陈兴业面子。
没等陈兴业再说话,张训又说:“您要是真觉得补偿我点儿什么,不如这几天多跟虎子、跟陈大爷好好处着,有什么事儿等陈大爷出院再说,虎子这几天太累了,您多看看他,他再犟再坚强,也毕竟是您儿子。”
陈兴业竟然被他说的有点儿找不到词儿。这段时间他再回家看见小儿子,就忍不住想到陈林虎挨了他一巴掌后的那几句话——“我看着陈童跟爸妈一起长大,你想没想过我的心情”。
当时是没想的,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