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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二十九章 八方地裂天穹将倾（第1页）

洛寒枝在仲筤一推之力下连退出去数步，险些跌倒在地。他一下子从刚才的情绪里回过神来，眼中满是茫然，好像连自己都不明白刚才是发什么疯。渊下还在震荡，洛寒枝下意识抬头一看，刚才那种“扎实”但安静的黑被捅破了，浊气成了有形有质的东西，翻腾间竟然隐隐能看见两道峭壁间一线天空。但这场景也是转瞬即逝，洛寒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好像两道峭壁在往中间并拢，刹那间便不见天日。

仲筤不耐烦地伸手绕到后背，一把揪下那团正在他肩膀上啃个没完的浊气，徒手捏散了。那些金色的“萤火虫”却没有像刚才一样附上去，而是漫天地散了开去，突然在空中爆发出了极其强烈的光。仲筤隐隐察觉到不妙，但他只来得及伸手抓住了洛寒枝的手，便也在地动山摇里失去平衡，一下子摔了下去。

洛寒枝脚下一空，感觉地缝好像裂得更深了一些，他垂直往下坠，然后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因为仲筤使劲拽着他的手，洛寒枝没使得上力，肩膀落地，一个寸劲儿，感觉半边身体都直接摔废了，又往下滚。仲筤还是没有放手，洛寒枝下意识伸手去抓他，抓到一把衣袖。仲筤嘴里“啧”了一声，似是无奈，也跟着他往下滚。然后就是“咚”地一声，洛寒枝拿背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终于阻挡住了继续往下滚的趋势。

这一下比刚才从崖边跳下来摔得还猛，洛寒枝感觉肺都让锤出来了，疼得龇牙咧嘴。想抬个头，却发现视线完全被挡住了。他动了一下脖子，意识到仲筤的手伸到了他脖子后面，垫住了他的后脑勺，没让他直接磕在背后的东西上面。他们因此挨得很近，四目相对，仲筤的眉间微微拧着，很难分辩他那个神色到底是不高兴还是别的什么。

这回可真不是我要抱的。洛寒枝心想，是你拽着我不撒手。

仲筤问他：“疼吗？”

洛寒枝摇了摇头，刚才还疼，现在一下子不疼了。

仲筤立刻收回了手，敏捷地站了起来。洛寒枝在地上撑了一下，但他刚才摔痛的肩膀使不上劲儿，他只好艰难地让自己坐起来，背靠在了拦住他的那个东西上面。

他本以为滚得这么厉害，他们应该是在一个坡上。但举目一看，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宫殿门口。刚才阻住了洛寒枝继续往往下滚的其实是宫门口的一根方柱，下面就是长得几乎看不到头的台阶。宫殿的檐下也有风铃，看起来跟仲筤竹林里的木屋外面挂的差不多。

仲筤站在宫殿前，目光投向宫室里，脸色有些苍白。

洛寒枝一边揉肩膀，一边用手肘撑着方柱，站了起来。他的视线还在往台阶下看：“我们刚才是……从下面往上滚的？”

仲筤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还是从上往下。”他指了指台阶，“但方才天地是颠倒的。”

洛寒枝“哦”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果然上面有“天”。但晦暗不明，天边烧着一团红到泛紫的云，看起来太阳已经快要落尽了。宫殿外面还有高高的城楼，城门紧闭，卫兵驻守，穿的服制都很奇怪，洛寒枝从未见过。

“这是哪儿？”他走到仲筤身边，“我们还在渊下吗？”

“在，也不在。”仲筤回答他。然后不等他接着提问，仲筤已经提步进了宫室。

洛寒枝也跟了进去。宫室里非常暗，所以点了很多火，宫室中央还笼着炭盆，所以整个室内弥漫着一股近乎甜腻的香料味道，让洛寒枝没忍住先掩了一下鼻。但那股味道还是不停地往他鼻缝里钻，洛寒枝很快辨别出来，香料味道下面压着一股腐肉的臭味。

他警觉地抬起眼，往宫室里垂着的层层纱帐后看去。仲筤已经走到他前面，洛寒枝刚要叫他小心，他已经伸出两根手指，掀开了一层绛红色的纱帐。

里面还有一层竹帘，竹帘后又是一层纱帐，围着的应该是一张榻。几个宫女分列在两旁，都跪着。另一个少年人也侧着坐在竹帘前，他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束着发，从洛寒枝的视线看过去，能看到他后领露出的一截洁白的后颈。

“这是……”洛寒枝没忍住失声问出来。

仲筤轻声道：“我。”

里面的人完全没听见他们的声音。竹帘后突然传出了一声清脆的铃响，跪在外面的宫女全都颤抖起来。跪在左首最上的一位宫女立刻软倒了身子，满脸冷汗地趴伏在了地上。少年仲筤仍旧低着头，手搭在膝上，做了个很轻微的手势。然后另外两个宫女立刻扑上来，架起了那个软在地上的人。她立刻尖叫起来，从地上爬过来，苍白的手指抓住了仲筤的衣摆。

“太子殿下！”她凄厉地叫着，“求求你……求求你！”

但少年仲筤没有说话，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那个宫女很快被架起来，送进了竹帘内。

在外面的仲筤手一松，绛红色的纱帐重新垂了下来，掩住了跪坐在里面的少年仲筤。

洛寒枝一时没敢说话。太子？哪个太子？

高门大户都很少会送子弟去修道，就连前朝皇帝这种笃信仙门，将玄宗门立为国教的，也就是对修士多加礼遇，没听说把自己的儿子也送去修仙的——毕竟亲缘尽断，不食五谷，在凡人看来，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当了皇帝的倒是都想修道，想长生不老，千年万年地当皇帝。但修道要清心寡欲，最好是避世修行，与为君之道天生背道而驰。吃丹药吃死的皇帝一大把，真的成仙的从没见过。

总而言之，他们仙门跟皇家那是隔着十万八千里，根本就搭不上。

洛寒枝算算时候，仲筤布下鸿蒙大阵是千年前的事儿，在那儿之前不知道又修行了多久。若是他少年时，至少也得是一千……四五百年前？这都算他天赋异禀修炼得快的。

一千四五百年前是哪朝哪代？洛寒枝书到用时方恨少，根本想不起来了。

洛寒枝正在这儿绞尽脑汁地想，突然被帐中的一声尖叫惊动。那尖叫声凄厉无比，还伴随着类似野兽喘息的“呼哧”之声。冲天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似乎有血溅到了竹帘上，一串“啪嗒”的声音。但跪在榻前的人一个都没动。宫室里的香薰烧得更旺，热得人几乎背上发汗，企图去盖过这种血腥味。外面的天彻底暗下来了，洛寒枝极力透过那纱帐去看，隐隐看见一个庞大的身影投在了竹帘上，绝不是人，头上还生了四只角……

洛寒枝脑袋里突然“嗡”地一下，想到了。

没有那么遥远，大概就在一千两百年前，最后一个登上君王之位的妖，便是一个头生四角，羊目虎齿的怪物。

洛寒枝脱口而出：“妖王伯峳！”

仲筤转过头看着他，洛寒枝倒退了一步：“你是伯峳的儿子！”

“是弟弟。”仲筤面色平静，“同父异母的弟弟。”

妖王伯峳只有一半大妖的血脉，来源于他的母亲。洛寒枝听出了仲筤的意思——他是人。

仲筤没再掀开那绛红色的纱帐。

“这是我的回忆。”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