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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三十八章 明敏果决之断（第1页）

以前嵇昙还在的时候，说洛寒枝是天生就适合修道。

当年芥舟悟道，是在仙山中流连太久，腰间的斧柄都烂了。等他醒悟下山，家中亲人已无一在世，他便抛却过往姓名，只乘一叶扁舟在海上漂泊。听天由命，随遇而安。他的道心，落在自在二字。

嵇昙则是出身望族，年少时挥霍无度，权欲熏心，人到中年，眼见大厦倾颓，方大彻大悟，一生克己。他的道心，落在一个正字上。

或是因为时间，或是因为世道，他们往往是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才有所顿悟。唯独洛寒枝，少年时便毫无留恋地主动斩断了红尘。那时芥舟下了断言，说洛寒枝日后肯定也是要修无情道的——当时无易岛上下无一人修无情道，谁都不知道芥舟这个“也”字从何而来。

直到洛寒枝真正悟道，嵇昙才叹了一声，原来师弟并非无情。

洛寒枝的道心落在了一个“断”字上。明敏果决之断。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九雒的转世，但淡漠得事不关己。因为他当时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除去那只魅，为梅川村中惨死的无辜之人讨一个公道。至于他前生是谁，又做了什么，只在他心头过了一遍，就被他安放到了别处。往者不可谏，多思无益，只会变成心魔的可趁之机。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完全不在乎自己是谁。

小岚没有发现他仍旧留在原地，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回过头来叫他：“洛寒枝？”

洛寒枝举步跟上她，突然道：“小岚姑娘，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九雒当年，”洛寒枝略带郑重地语气一顿，转脸看着小岚的神色，“为何要上覆偃台？”

小岚果然停下了脚步，神情严肃地看着洛寒枝，没答。

起先并不知道自己是九雒的转世，听说有这么一个人竟然上覆偃台想撕鸿蒙大阵的时候，洛寒枝心中下的断语是“妄人一个”。古往今来妖魔道，各有各的异想天开，根本不用去细想。

然后他得知仲筤为了这鸿蒙大阵永镇有此山，觉得设身处地，他若是受了仲筤再造之恩，见仲筤这般画地为牢，应该也会如此“报恩”。只是当时觉得九雒这报恩的法子未免有些过激，太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姑姒也说了，九雒只是仙尊养的一只鸟，也许一只鸟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再到如今，他知道的越多，心里就越是起疑。

九雒不只是仲筤养的一只鸟，他早已修炼成人，替仲筤出使瀚海，走访仙门。魔君狡诈，仙门善伪，他斡旋其中，可能是只头脑简单的鸟吗？

九雒深得仲筤的信任和器重，不可能不知道仙骨的本体就是永劫柱。既然如此，九雒为什么还要上覆偃台？他会不知道仲筤为何杀姬瀛，镇浊气么？他会不理解仲筤的大愿，非要如此去破坏他一生的心血么？

洛寒枝反过来一想，他要是仲筤，大概会有一种被最亲近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

既是前生，洛寒枝多少还是有些护短。他不愿意相信九雒是为了拿到永劫柱自己成仙，还想给九雒再找一个理由。

小岚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洛寒枝没退，与她四目相对。良久，小岚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很深的疲惫。九雒走后这么多年，她也一直在想，到底是为什么，但始终没有想出一个答案。

洛寒枝又问：“难道一点预兆都没有？”

“没有。”小岚摇了摇头，告诉洛寒枝，“那一年苍影海有众仙会，父亲原本不让九雒去，但九雒非要去……”

渡鹤圣人当年也是六圣之一。当时都说渡鹤圣人功德圆满，天劫降至。若能平安渡劫，便可得道飞升了。苍影海是仙门翘楚，出过好几位得道的上仙，与七十二仙山往来甚频。

“其时天下七十二仙山未录有此山，但因为柢山既已覆灭，众人虽然不敢在明面上跟南禺山对着来，但每逢提起七十二仙山，也都算上了咱们。”小岚道，“南禺仙尊找了几位出身苍影海的上仙，一起放了话，说已卜过一卦，渡鹤圣人此次一定会平安渡劫。”

说来说去，还是要把有此山挤出去。渡鹤圣人还没渡劫呢，苍影海就已经摆下“众仙会”，上界仙山，凡间仙门，共襄盛举。请柬也发到了有此山，但仲筤怎会不知南禺仙尊的意思。他原本也不在乎这些，便叫九雒别去。可九雒那个脾气哪里忍得了，他还非要去看看这个渡鹤圣人是怎么飞升的。

但后来的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虽然此时远在洛寒枝出生之前，但他也有所耳闻。

当时，渡鹤圣人确实平安渡过了天劫。但在他得道的那瞬间，就在众仙眼皮子底下原地坐化。但见他须发皆黑，容颜如少年之时，分明是得道飞升之相，但又确确实实没了气息。苍影海当日天生异象，雪被千里，冰封浪潮，标志着大拿陨落，再无存疑。

千万年以来，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连上界仙山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苍影海震怒之下，非说有人谋害了渡鹤圣人。九雒传信回来，说是被苍影海扣下了，于是我和姑姒便下山去寻他。”小岚一边往仲筤的木屋那个方向走，一边简单地把当年的事告诉洛寒枝，“不过，等我们到苍影海时，九雒已然平安无事。虽然南禺山针对父亲，但毕竟是上仙，南禺仙尊本人端着面子，没亲自去苍影海。再加上嶷山派掌门又从中说和……”

洛寒枝微微转头：“嶷山派掌门？是舒云圣人？”

小岚摇头：“不，当年的嶷山派掌门还是舒云的师父。”

洛寒枝点了点头，又问：“嶷山派与有此山交情很好么？”

小岚欲言又止，洛寒枝反而莫名其妙，不知道这问题有什么难回答的。小岚被他看了一会儿，只好道：“舒云曾上有此山来窥探，与姑姒有一段情。”

洛寒枝：“……”

怎么还有这事儿？

洛寒枝：“窥探是何意？”

小岚一脸不愿多说的样子：“就是他偷偷潜入有此山，被姑姒发现，便假扮成了凡人。姑姒受他蒙骗，后来被你撞破，姑姒亲自把他赶下山去……哎呀，这些不相干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