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枝和仲筤推开门出去,便看见“深井”底部两道白影已经缠斗地难解难分。
狐狸掌柜九条尾巴像一簇花绽放在他身后,随便一甩,就带来呼啸的一阵风,一种浓烈的骚臭味随之弥漫开来,熏得洛寒枝没忍住抬手掩了一下鼻子。仲筤俯身看下去,只见九条尾巴甩得空中都是虚影,一时竟也分辨不出,更看不到那位传说中的“勾厌”在哪里。直到“井底”又传来一声和刚才一样的“咚”一声,仲筤才看清楚了好几条尾巴层层缠绕的那个身影——
竟是一只白猿。
白猿壮硕得吓人,除了那张肖似人的脸上是干净的,通身都是雪白的长毛,与白狐尾混在一起,还当真看不太清。仲筤还没有想明白那“咚”的一声是从哪里来的,狐狸突然惨叫起来。只见白猿一口咬住了他一条尾巴,头一甩,就生生拽了下来。其余的尾巴立刻收回去,狐狸在地上一滚,留下一长串血迹,摇身一变,已经重新变成了那个狐狸脸的男人,只是尾巴还收不回去,血淋淋地挂在身后。他恶狠狠地看着把半截尾巴吐到地上的白猿。
“死猴子!”狐狸脸龇着牙,嘶声道,“又来触什么霉头!”
勾厌直立起来,洛寒枝没忍住在仲筤身后“嗬”地叹了一声。只见白猿约有两个人交叠起来那么高,臂长过膝,胸口的毛稀疏一些,肌肉虬结,他一手握拳,在胸口猛地一击,又是“咚”地一声,回音顿时在饮马驿响彻。
仲筤:“……”
原来是这么出的声。
跟之前尹怀风打架的时候所有妖魔鬼怪都在兴奋围观不一样,狐狸脸跟勾厌动手,没人敢下场。妖魔鬼怪们都只敢凑在自己门前,站在那条原本是供“箱子”上下挪移的窄道上往下偷着看。本来就在大堂的则都乖觉地躲进了阴影里,根本不敢上前。仲筤扫了两眼,看见小岚就在下面。
勾厌“呸”了一声,又从嘴里吐出两团带血的白毛,抬头扫了一眼。一双眼睛血红发亮。
“我听说,仲筤回来了?”
仲筤微微一动,但是勾厌看不清楚他。这是饮马驿里一个诡异的术,大约是为了保证住客回到房间不会被暗算,从“井底”大堂往上是看不清上面的人的,也找不到谁在哪一层、哪一间房。
狐狸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
勾厌的健硕的身体微屈,两条手臂撑在地上,下嘴唇包住獠牙,挤出一张丑脸:“把人交出来!”
他话音未落,老大一个拳头就“呼”地飞到了狐狸脸面前,谁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的拳,好像他一条手臂突然暴涨出几倍长,打得人防不胜防。狐狸轻盈地往后一跃,八条半尾巴包裹住自己的身体,躲过了这一击。
“疯猴子!”狐狸脸尖利地叫了一声,“他要见你自会见你,我吃饱了撑的,藏他作甚?”
勾厌“啊”地大吼,根本不听他的话,“咚咚咚”地又锤自己的胸口,然后两臂着地,四肢一起往前,一跑起来,整个深井形的客栈里都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仿佛地动山摇。
狐狸又现出原形,一矮身子躲过他一击,随即一爪抓在了他脸上。
“你到底是要找他寻仇,”狐狸“嗤”地一爪,险些把勾厌两根手指削下来,“还是来跟我找事儿!”
仲筤眉间一动,寻仇?
勾厌脸上渗出了血,但他好像根本没感觉,反应极快地一转身,反手捞住了狐狸一根尾巴,用力往后一拽。
“与你无关!”勾厌的声音隆隆作响,“反正你把人交出来!”
“胡搅蛮缠!”狐狸脸的声音更尖利了,一团大尾巴横扫过来,勾厌小山般的身躯竟然没扛住,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砰然倒了下来。
仲筤停在原地,反而不动了。
洛寒枝奇道:“这到底是……”
勾厌胸膛剧烈起伏,也不跟他废话,突然一挺身蹿了起来,直奔掌柜台面后面。仲筤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台面后面那柜子非常大,从地上一直延伸到很高的地方,接近地表。由无数的小抽屉组成,每个抽屉里都是一个房间钥匙。除了狐狸脸自己,谁都碰不得。
狐狸嘶叫一声:“你敢!”
勾厌用行动证明了他敢不敢,只听一声暴喝,勾厌的拳头已经“砰”地砸进了柜里。木柜哪里禁得住他这样打,登时裂成了无数木屑。只听几声惊呼,仲筤和洛寒枝抬眼望去,有几个房间突然破了那层术,站在门口往下看的眼睛们都被清楚地暴露了出来。勾厌抬眼一扫,没有找到仲筤。
狐狸发出一声震撼人心的长吼,眉心升腾出一个紫色鬼爪花的虚影,利爪暴涨了数倍,几乎跟勾厌一样大了。他一爪过去,勾厌却灵活地一躲,那一爪抓在了木柜上,不少抽屉应声而破。
更多人惊呼起来,仲筤看见托钵僧的脸也清晰了,人面鸟立在他的肩膀上。从他的位置,甚至可以看清楚托钵僧房间里的佛龛。
勾厌又抬头扫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洛寒枝惊讶万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