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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八十三章 会（第1页）

梁冲安然躺在床上，因为长久不进食而消瘦了很多。但呼吸平稳，面容平静，若是修道之人仔细一点看，会看到他的魂火已经回到了两肩和头顶，虽然烧得比较虚弱，但确定无疑地在燃烧着。小岚走进来，看见仲筤已经坐到案前，面前放了三块铜板。他皱着眉头，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

小岚探头看了一眼，也忍不住眉头一皱：“好凶的卦象！”

仲筤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怅然。

小岚：“父亲怎么卜起卦了？”

仲筤不擅卦术，所以也不信卦术。他向来认为未来之事不过是一团混沌，凡是未知，无需苦求。小岚一问，仲筤竟有了片刻的愣怔，不知该如何回答似的。半晌，才轻声道：“问故人。”

小岚也不由眼神一黯，低头不语。其实托钵僧的生死不必卜卦，已有定数。但仲筤心中不是滋味，总想着他未竟之言，太多疑团堵在胸口，也不知道世上还有何人能够解答。可是事到如今，竟也只有这团无言的混沌能给他一个似是而非的解答。

仲筤轻声一叹，拂袖收走了桌上的铜钱，又问：“他让你去请的什么人？”

“一个散修道人。”小岚故作轻松地一笑，“父亲你没听见，那道人好厉害的嘴！”

方才余尘在外面与那群后生小辈们斗嘴的时候，仲筤已将梁冲从纳须弥阵中带出来，借着嶷山的灵气为他修补魂火。一时入了境，物我两忘，根本没有听见。但洛寒枝和小岚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余尘势单力薄，洛寒枝深恐他吃了亏，听见快吵起来了，便托小岚出面，将余尘带进了院中。

小岚三言两语跟仲筤复述完方才听到的话，一边查看了一下梁冲的情形。仲筤仍旧坐在原地，只道：“听这散修说话，倒像是当日就在岛上。”

“是啊，”小岚回答，“所以寒枝才好奇这是什么人。”

仲筤点点头，见小岚抓着梁冲的手腕摸了摸脉，神色仍是担忧，忽然安慰似的，轻声道：“吃一粒转生丹下去就没事了。”

小岚猛地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仲筤。聚灵转生丹是仲筤制的仙药，用料复杂，几十年才炼得出一颗，都收在幽篁里的丹房中，别处都没有。仲筤这话的意思……

但她只是意外了一瞬，便又平静下来。方才在山下，仲筤不让洛寒枝告知接引弟子自己的身份，她便该想到，仲筤不会在嶷山久留。

仲筤站起来，嘱咐小岚照看着梁冲，便从房中走了出去。但洛寒枝没有在院中，仲筤凝神听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陌生人的声音，那个散修道人想必也不在院中了。他转了一圈，日头便已经落尽了，走出院子的时候，暮色如温厚的琥珀，灵力凝成的无易岛徽记静静地空中舒展，像深海里的水母。

聚集在谷中的后生小辈们都不见了，洛寒枝独自站在论道台下，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那高台。仲筤便没出声，远远地注视了他一会儿。洛寒枝似乎一直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仍旧看着高台，静静地出神。他已经换过了衣服。仲筤猜测，也许是为了见外人，他身上沾血的白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带着云肩的长袍，使他看起来威严了很多。俗话说“天|衣无缝”，仲筤打眼一看便知道，那件长袍也是洛寒枝用灵力化出来的，应该也是白的，在暮色下泛着隐隐的蓝，好像裁了一段流云裹在他身上。

仲筤似是想起什么，手腕在袖中一翻，谷中的树仿佛逸出一缕青烟，轻轻环绕到他身上，化成了一件干净的青衣轻轻坠在他肩头。

洛寒枝终于转过头来，看见了他。仲筤缓步走到了他身边。

“我本想留那道人在院中，”洛寒枝没等他问，自己开了口，“但他不愿。”

于是他便把人送了出来，在众仙门面前走了一圈，想来应该能镇住那些后生小辈。

仲筤点点头：“是什么人？”

洛寒枝仍旧抬头看着高台，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就是一个云游的散修。”

仲筤无言，亦不再追问。

洛寒枝抬起手，指了指那个高台，突然道：“当年他们在台上种了一朵金盏花，别派弟子们自由论道，胜者可摘一朵。”

仲筤一笑：“想必当年是你得了。”

洛寒枝也笑，点了点头。

仲筤：“那金盏花有什么稀奇？”

洛寒枝摇摇头：“没什么稀奇。不过是金盏花又名鹅掌楸，他从前以此来笑话姑姒。”

只是当年那个无易岛的小弟子根本不记得前生之事，上论道台想的也是要出个风头，给无易岛挣个脸面。后来得了那金盏花，新奇地把玩半刻，也就丢了。

洛寒枝看着光秃秃的论道台，轻声道：“他们如今不种了。”

别说是那朵金盏花。当年仙门往来，长辈们在琼林峰议事，他们这些后辈聚在闻弦谷中，还有嶷山派的前辈开坛讲道。一场众仙会能开个一两年，那般的热闹，如今也已经不见了。

洛寒枝突然问他：“你当年就知道松元的身份吗？”

仲筤眼睫一颤，眼底掠过了一丝震惊之色：“你……”

洛寒枝轻笑了一声：“并没有那么难猜。”

都说仲筤是“破格升仙”，是谁为他破的这个例？为什么松元能够引仲筤入道，自己却耽搁了一千两百多年仍旧在“圣人”的境界里打转？为什么他消失之后，连上仙都卜不出他的下落？为什么在莽榛原里，娲皇的残影会在他面前以松元的形象出现？为什么当年他上覆偃台，仲筤心里想的是，“我只是一块补天的石头”？又是为什么，当他说要去问问松元为什么创立保圣寺戕害仙门同道的时候，仲筤是用那种语气告诫他，不要干涉松元想做的事？

洛寒枝垂眸，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早该想到。”

仲筤道：“是因为姬瀛说的那些话？”

洛寒枝：“不全是。他只是验证了我的猜测。”

仲筤眼神有些复杂：“你如何猜到？”

“松元上一次出现的时候，恰逢群魔诛仙，天地大劫，引发了妖王之乱。松元应劫而出，引你入道，平息了那一次的天地大劫。”洛寒枝不疾不徐道，“等到妖魔鬼怪都蛰伏，玄宗门成了天下第一仙门，势力大到不可收拾的时候，他又釜底抽薪，玩了一手月满则亏，把玄宗门变成了保圣寺，反过来压制仙门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