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谷中满目疮痍,仲筤触目所及,除了断壁残垣,便是扑在各仙门小辈的尸体上啖肉饮血的魔物。几乎所有的法器都失效了,一面巴掌大的八卦镜落在地上,一道裂痕把镜面劈成两半,仍在尽忠职守地散发着醒目的红光,为它早已毙命的主人映出魔物的原型,一边不死心地震鸣不已,直到仲筤落地的时候被他无意地踩碎。
剑气从仲筤袖中荡出,将流连在此的魔物扫了个干净。唯独完好的竟然只剩下他与洛寒枝暂时栖身过的小院,云海中起伏的小舟徽记仍在小院上空缓缓流转,像一柄牢固的保护|伞。仲筤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里面只剩下了几个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小孩子,不顾一切地向他发起攻击。
仲筤一拂袖,拦住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灵力。
小辈们看清了来人,一个个发出了如释重负的泣声:“前辈!救救我们!”
仲筤只问:“洛掌门呢?”
他们都摇摇头,没人看见过洛寒枝。
仲筤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法阵犹在,但被人改过了。里间的房门打开,一直躺在床上的梁冲也消失了。洛寒枝画阵喜欢层层嵌套,解了表面的阵法,往往会变成意想不到的另一个阵,要改得这么□□|无缝,只可能是对他非常了解的人。仲筤抬起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无易岛徽记,突然明白了什么。
“奚连川。”他喃喃了一声。
可是寒枝在哪里?他去阻拦奚连川了吗?
“仲筤——”
姬瀛的声音突然在山间回荡起来,听起来暴怒不已,他们脚下的土地也跟着这一声暴喝而震颤不休。仲筤抬起头,发现闻弦谷两边的山峰都开始往中间塌陷。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是因为地动山摇而产生的幻觉,但峰上的泥石很快滚落下来,证明了这一切都不是幻觉。身着黑纱的身影遥远地悬在峰巅,但巨大的力量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他找不到仲筤,便要填了闻弦谷。洛寒枝的法阵只能抵挡浊气的攻击,无法挡住巨石。只听小辈们一声尖叫,一块还带着岩松的巨石猛地砸下来,将小院半边的屋子全部砸塌。地表的塌陷造成了法阵铭文的错位,悬在他们头顶的徽记闪了两下,最终无以为继,倏地消失不见了。
“前辈!”有人更凄厉地叫起来,“救命!”
仲筤指尖逸出一道金光,几乎没有人看清他到底画了什么,一道更大的法阵突然悬到上空。第二块巨石随之滚下来,落进了阵中。躲在下面的小辈们下意识地伸手抱头,但是什么都没落下来。巨石如雨,落进阵法中便化为了齑粉。
姬瀛血红的瞳仁一缩:“在这儿呢。”
仲筤手上不停,一道金光像鞭子一样甩过来,缠住了一个小辈的腰,他整个人都被带得飞了起来,惊叫不已。仲筤看也没看一眼,长鞭一甩,那孩子便骤然消失在了虚空中。
其他孩子惊得纷纷倒退一步,仲筤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出了嶷山,自己回去禀告师长,知道怎么说吗?”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应这句话,一道道金光已经纷乱地从仲筤袖中逸出,分别缠上他们的腰。一道浊气突然从高处直冲而下,速度快得惊人,在空中化出了一个咆哮的狰狞兽头,直冲仲筤的法阵。只听“铮”地一声,法阵在浊气的冲击下登时碎裂,而仲筤最后一道长鞭刚好甩到空中,闻弦谷中再无一人。浊气落地,化出厉娘的身形,毫不停顿地挥出凌厉的风刃,仲筤手中金光重新化作长剑,还未挥出,风刃已经“嗤”地一声划破他胸口的青衣,鲜血立刻涌出,仲筤支持不住,无声地呕出了两口鲜血。
“你瞧瞧你。”姬瀛的眼睛眯了起来,歪着头打量着仲筤,“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实不相瞒。”仲筤在嘴角抹了一下,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笑意,“如今用着别人的元丹,不太顺手,让你见笑了。”
姬瀛:“你那根妖骨呢?”
仲筤好脾气地纠正他:“是仙骨。”
姬瀛轻蔑地笑了一声:“妖骨就是妖骨。”
仲筤叹了一声,似是疲于跟他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比起在白沙湖的时候,姬瀛的修为又更上了一层。当日他还有单枪匹马阻止姬瀛的可能,因为蒙诸自毁躯体,换来了拖延住姬瀛重生的脚步。如今他已经换到厉娘身上,仲筤还靠着芥舟那颗跟他道心相悖的元丹,几乎已经没有胜算了。
“蒙诸呢?”仲筤问他,“他走不出瀚海的,你把他怎么了?杀了?”
“不是我。”厉娘姣好的面容一笑,“是奚连川。”
仲筤闭上眼,不怎么意外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厉娘身边没人,魔物仿佛都听别人号令,去了另一个方向。
“这么说,他已是魔君。”仲筤将手中灵力凝成的长剑一撑,似是累极。姬瀛眼神微微一动,他大概是这世上与仲筤交手次数最多的人,但他从未见仲筤主动示弱过。更何况,那个和仲筤形影不离的人到现在也还没出现。
姬瀛戒备地停在了原地,反而未动。
仲筤似是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同他闲话一般:“你怎的如此慷慨?还是说……你留了什么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