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力小说网

第099章 九十八章 要永生便只有先死去（第1页）

仲筤伸出手，摸到了脸上一点点凉意。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露珠，也可能是雪花，又或者是他未干的一滴眼泪。他重新睁开眼睛，天地间已经重新归于一片岑寂。

果然落雪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触目所及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一切都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活物的痕迹，甚至没有风。雪就这样漫不经心地往下落，每一朵雪花都是直直地往下坠，仲筤从未见过这种情形，不由停在原地，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天上有一轮太阳，强烈到只剩下一个光斑。有那么一阵，他什么都没想起来，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然后他开始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只是朝着太阳的方向走。从他走动的那一刻起，天地间便仿佛活了，有风吹拂，卷起一小片雪花，依恋地贴着他的衣袖，像一个孩子偎在他身边。仲筤低下头，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他继续往前走，身体很轻，没有在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迹。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看见一棵树，孤零零地立在了视线尽头，树下站了一个人，仿佛是在等他。

仲筤走过去，看到一个女人云鬓高耸的背影。

“我想了很久，”那个人慢慢地开口，带着叹息，“等你来的这一天，我应该用哪一副面孔见你。”

她转过来，一张线条柔和的脸，端方妍雅。但是仲筤注意到她腰部以下便是长长的蛇尾，缠绕在树根之上。

仲筤心里产生了一种冲动，一种模糊而久远的，仿佛前世的念头，告诉他应该下跪。但那种念头像一件衣服一样被他脱了下来，他没有动，直视着娲皇。

“这里就是归墟吗？”他问。

娲皇笑了笑，无声地点头。

仲筤转头看了看无边无际的雪原，剧烈的光映在雪上，亮得他眼睛发疼。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怔怔的脱口而出：“我死了吗？”

娲皇摇了摇头：“你功德圆满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在仲筤脑海里，带着戏谑的笑意：“那不就是死了吗？”

仲筤觉得那好像是很久以前听到过的声音，有人这样跟他说过。他脑海中一下子划过一个身影，像鸟一样轻捷地飞过。他想抓，却没有抓住。那个身影就那样从他指间飞走了。仲筤的眼睛眨了眨，突然毫无预兆地落下了一行清泪。

娲皇看着他，神色不忍：“你受苦了。”

仲筤闻言看她，神色仍是不解：“你在等我吗？”

娲皇：“我已经等了你千年了。”

仲筤皱起眉头：“为什么？”

娲皇：“是我选中了你。”

仲筤很茫然地看着她，仿佛一阵风吹散了雪，露出了雪下坚硬的冻土，冰层以下有一个少年，他正在向神明祈求，日日夜夜，不肯停歇。然后他挥刀割下了自己腿上的肉，若神明有灵，便让他的兄长痊愈，让他的国家安定，让他的子民平安。

仲筤无意识地捂。狱严住了腿，那里重新出现了一道疤。

“原来你听见了。”仲筤看着娲皇，“可是选了我的人不是你。”

娲皇又笑了一下，她那张脸随即在仲筤面前产生了变化，脸部的线条仿佛融化的冰，她的蛇尾萎缩起来，像被火舌舔过的草，腰下重新生出了两条腿，她变高了，几乎与仲筤一般高。肩膀拉宽，脸上的线条重新凝固下来，一双熟悉的眼睛含着笑意看定了他，用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道：“是我。”

无数的画面迅疾地从仲筤脑海中闪过。喂他喝下去的妖血。天地变色的陻山之战。听他发下大愿的身影……交叠重合，最后变成了站在仲筤面前的松元。

“你……”仲筤惊愕地倒退一步。

娲皇的眼睛在松元脸上一闪而过，然后那张脸又换了。同样的过程，不过俄顷，南禺仙尊已站在仲筤面前，了然地笑道：“我说过，有缘自会归墟相见。”

更多的画面涌进来，无常彀下的七十二上仙，裂成两截的覆偃台，倾塌的有此山……和最后投向伯峳的影子的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仲筤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几乎喘不过气来。

短短半刻间，面前的人已经变幻了无数的形容。他似乎每一张面孔都认得，却又每一张都陌生。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好像这样就能抓住这个不停变化的人：“你到底是谁！”

娲皇重新出现在他眼前，蛇尾缠绕，眼神悲悯：“我是归墟唯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