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艳文来到墙壁前,手指伸入罅隙处,轻轻一扇,厚重的墙壁如受重击,皲裂,破碎,烟消,而后,露出那被深埋的悲哀。
几颗黯淡的夜明珠镶嵌在不大的空间内,三四丈长的地方,荆棘于此生根,盘根错节纠缠禁锢,却有独木屹立不倒,刻满异阵,莲影盛放,望之神摇目夺。
荆棘之中,乍见白衣人双眼紧闭,头上赫然配戴着他以为早已遗失的额饰。颜色若雪,比衣更白,比纸更薄,神情落寞,利箭贯胸。他一手握住箭簇,另一手却虚握着,好像在抓着什么人。
时间将他定格在那个瞬间,连同那说之不出难以言明的遗憾与恐怖,一同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史艳文猛然往后退了一步,破碎的墙壁悄然复合,尖锐利石抵在背上,将须臾的恍然唤醒,可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竟是……”他自己?
“爹亲。”
拥挤的空间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就在不远。史艳文无端趔趄,轻咬舌尖,打起精神绕着荆棘继续前行,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爹亲,来这里。”
“在哪里?”史艳文心急如焚,“你再说句话,吾儿,你再和爹亲说说话,好吗?”
“这里,我在这里。”
“是建木吗?”
为什么是建木?为什么我会知道建木?额角突突直跳,罢了,先不用想,先不要想,史艳文咬咬牙,几个闪身来到建木之下,仰望那个如冰像的自己,曾经喜爱的白色现如今却如此扎眼。
我死了吗?
史艳文死了吗?
他忽而想起素还真曾说过的一句话,让他心惊肉跳,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去试探双秀而露了马脚的话。
——如果,你回不去呢?
不,不,史艳文暗忖,不断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句假设,只是如果,“如果”的事情,多半是假的。
纵身跳上建木,建木之上却没有他想见的身影,史艳文便浑身发寒地凑近了那个自己。
就近看时,有些原先看不见的东西也就能看见了。比如他嘴角鲜血掩盖下的苦涩,比如那被斩断的长发,比如他虚虚举起的手说是在握,不如说是被人牵着,十指交缠的姿势。烟罗发带卷在了一起,失去了该有的平整端正,像在紧急之中胡乱束好的,让他看了很不舒服。
无来由的不舒服,他不允许自己如此狼狈。
他想伸手替自己捋平,可手指方才触及发丝,这死寂冰冷的“尸体”突然散发出强烈的白光。史艳文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受到刺激的眼睛酸涩不已,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闭上眼,想伸手擦去眼泪,然而莲香忽至,突如其来,让他的动作僵在原地。他睁开眼睛,仰头看向素还真,顾不得眼泪越流越多,可直至光华渐敛,才看清那人脸上的表情。
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测,从未见过的愠怒暗生。
他慌乱地拍开欲靠近的手,不想那人顺势捏住了他的脉搏,用似曾相识的力道拉入怀中,他问他,带着自责和愁闷,“还是晚了一步……你为什么不信我?只要再等等,只要再等一月就好。”
他出现的太突然,以致于史艳文连侧头看看建木的时间都不够,便被击昏。
不然,他怎会没看见,那里正有两个如璀璨星子般的人物正在缓缓消散。奇异的光华在无声无息间融入他与素还真身上,带着缕缕被尘封的过往,无奈又突兀的相知,以及那近乎短暂才要开始便就结束的悸动。
而醒来时,结界仍在,枯亭仍在,人也在,可两人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却不再了。史艳文还来不及理清如瀚海般的记忆,无情的封印已经印在了额间。
“素还真……你不准……”
“不准?”素还真看着他的眼神,看着他的愤怒,看着他最终失去意识,再也没有眼泪流出,再次拥紧了史艳文,轻啄脸颊,“我那时也这样说,可你何曾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