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瑶回到客栈。心里明明在想。影哥哥不会这般凑巧。投來自己所榻客栈。但还是忍不住要到为他置备的空房看看。即令大失所望。亦可心绪稍安。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又想:“我这个样子是在自作多情么。影哥哥恨我入骨。怎会前來镇上歇宿。”
她叫店小二端了热水进房。粗粗洗了把脸。不安的心绪有所舒缓。便开始筹思如何刺杀耶律楚南:“我深夜趁人不备。潜入客栈。一刀结果了那个契丹小狗。唉。这办法不成。耶律楚南这人狡诈得紧。夜里必定防得严密。这般贸然前去。岂非自投罗网。我朱瑶可沒长这么蠢笨的脑瓜。”
想着幽幽叹气又道:“要是我有影哥哥这等高深武功。那便什么法子都不用想。威风凛凛冲进客栈。一掌劈死耶律楚南这个狗东西就成。”
又想到阴阳双煞:“乌师父和戈师父从小寸步不离。保护我左右。他们还教过我武功。唉。不知他们现下到哪儿去了。我派他俩回宫禀报影哥哥欲刺杀父皇的信息。自此便沒了他俩的踪影。难道宫中有变。父皇也沒功夫管我了。有父皇和乌戈两位师父保护我。我从來不会害怕。”
一阵寒风偷窗而入。心里说不出的孤寂凄冷。仿佛这世间便只有自己一人。孤苦伶仃之感油然而生。但觉只身在这陌生之境。一无亲人好友相顾。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外有强敌环伺。孤立无援。叫人好不心寒。
她向來心思机敏。说到大智慧大计谋。她一个女孩子家倒也沾不上什么边。说她冰雪聪明。那是再合适不过。此刻要想个对付耶律楚南的万全之策。身边无人出力。又无巧计儿可使。终归是一筹莫展。
不过。她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理儿还是知之一二:“攻人攻心。制人弱点。对对对。对付耶律楚南这样的奸贼。得攻其弱点。他弱点在哪儿呢。他南下中原。到处扇阴风点鬼火。无非为了有朝一日侵吞中原。嗯。除此之外。只怕也眈于我的美貌。为达目的。他必定要抢夺那枚惊鸿簪。是了。我便从这些方面入手。先引诱他对我信之不疑。再找机会一刀结果了他。”
说到最后一句。她小嘴一撇。秀手一挥。做了个杀头之状。禁不住心中得意。差点沒笑出声來。
朱瑶要杀耶律楚南。全非出于灭其口而堵萧影之耳。自听得父皇将自己许婚与耶律楚南后。她便对耶律楚南暗生恨意。此后亲眼得见他面。更觉他可恶之极。非杀之而后快不可。至于诛杀耶律楚南这个番邦皇子。乃是为国为民的大节。她压根儿便沒想过。
心议已决。她也不等夜深。径直出门。往耶律楚南歇身的客栈而去。
萧影日间既听得耶律楚南与朱瑶晚间相会之约。料知他二人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要自己监视耶律楚南所栖客栈。二人一有蠢动。便可捉个现成。好叫朱瑶无可辩白。
他在客栈屋顶一伏便好几个时辰。正自焦虑不安。果然朱瑶并不爽约。如约而來。他一颗心又是愤怒。又觉沮丧:“唉。原來她非但会骗人。还是个轻佻女子。半夜三更偷偷摸摸与耶律楚南相会。我……我……”
胸口气闷难当。便连思绪都要凝固一般。大脑一片空白。一颗心似给什么东西锥了一下。剧痛难当。
随即他心下又想:“我深夜见她与人相会。心里已然这生不安。若见她当真和耶律楚南有何不轨勾当。还不气爆肚皮。我……我何以这般在意她。唉。还是别看的好。眼不见心不烦。她与我沒半点相干。我又何需将这事放在心上。”
折身便想一走了之。但他随即又暗骂自己:“萧影啊萧影。他二人勾结在一起。必将不利于我中原诸国。你儿女情长。被这女子迷了心窍。不敢看她与耶律楚南做那快活之事。不敢揭她疮疤。这不摆明心底还对她不死心。你只当她寻常女子一样。与你沒半分干系便是。他们密谋之事。说不准便是欲图谋取中原。你不将他们的阴谋大白于天下。让千千万万百姓饱受战乱之苦。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正自胡思乱想。耶律楚南已在一大堆人前拥后簇下。迎出门來。日间道上遇见的侬髯其人。自然也跟在他身后。至于之前朱瑶如何招唤门子通传之事。萧影心乱如麻之际。自也沒看进眼去。
只见耶律楚南笑哈哈朝朱瑶道:“小妹子果真对在下情深意重。如约而來。耶律楚南受宠若惊。小妹子快快请进。”说完也不谦让。当先引朱瑶入内。
朱瑶神色自若。跟在耶律楚南之后。
进到院内。朱瑶站定不动。耶律楚南略一躬身。笑道:“外面风大。可别冻坏了小妹子的身子。里屋暖和。咱们进去详谈如何。”
朱瑶眼波向四周扫视一圈。答道:“不用了。你怕人多嘴杂。咱俩便到外面去谈。”
耶律楚南不知朱瑶此來为了何事。心想白天自己开罪了她。此番前來。多半要不利于自己。犹豫之色在他面上一闪而过。随即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现下还在下雪。不如屋里暖和。还是这里好说些。”
朱瑶道:“满院都是你的手下。我一个小女子尚敢孤身而來。你一个大男人。便不敢随我出去么。你这般胆小如鼠。天下大事。只怕你也未敢涉足。我冒死跟随萧影。你道所为何事。”
耶律楚南听來。隐隐将她话中之意猜到几分。面色亦惊亦喜。说道:“小妹子胆识过人。雪夜孤身前來。在下已感万分钦佩。万料不到小妹子还胸怀广大。为了家国大业。不惜对萧影冒死相骗。小妹子实乃巾帼英雄。实在令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瑶面不改色。行若无事地道:“不敢不敢。我原想用计骗得惊鸿簪。只可惜功败垂成。日间被萧……姓萧那小子识破。差点儿命丧他手。后來一想。事端既已败露。再跟着他。便如伴在一只老虎身畔无异。由此我想。仅凭小女子一人之力。要做成这样一桩大买卖。谈何容易。倘若与小王爷你联手。这单子买卖那便好做多了。我只道你耶律楚南是个做大事成大器之人。这才对你另眼相看。踏着风雪前來造访。既然你畏首畏尾瞻前顾后。那便算我看错了人。告辞。”
耶律楚南一惊。连声道:“小妹子请留步。有话好商量。实非在下胆小怕事。实在是外面风雪正紧。怕冻坏了小妹子。我心下舍不得。这儿左右沒外人。咱们不妨先行说说大要。再行细谈。如何。”
朱瑶一心要诱他出去。好趁机下手。但此刻再要执意行事。只怕耶律楚南疑心更重。适得其反。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当更进一步。再诱他一诱。方可令他信之不疑。
当下道:“小王爷既嫌风雪大。在这儿说说也无妨。”
哪知耶律楚南得寸进尺。说道:“进屋谈更好。进屋谈更好。”
朱瑶道:“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倒也不大方便。小王爷既有宏图大志。何不等來日方长。”她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意思是现下她与耶律楚南尚无媒妁之言。深宵共处。难免惹人非议。只要他身怀大志。两人的婚事自有水到渠成之日。
耶律楚南何等聪明。闻言大喜。只觉浑身飘飘然。差点连脚跟都站不稳。朱瑶于他。直是梦寐以求。在他心里。只要她与自己得以缔结连理。更无所求。
他之前数年游历中原。一心为辽国侵吞天下奔走。不所谓不踌躇满志。一年前在开封府得见朱瑶一面。一门心思。便全都放在她身上。夺取惊鸿簪。还有什么侵吞天下的雄图大愿。从此在他心中。只作浮云散。这时朱瑶非但愿与他联手夺簪。还吐露了共结秦晋之好的意思。简直是喜从天降。双喜临门。既得簪又得人。心想世间之事。沒有比这更令人惊喜的了。直喜得他差点沒笑出声來。
但他喜不自胜之余。心里还是有些儿担心:“她与我联袂。无异于契丹与大梁同气连枝。两国联手。一统天下的大愿指日可成。往后这华夏江山。那还不是我和她的天下。可这事十分蹊跷。朱瑶此前对萧影的缠绵悱恻。实在不像装出來的。我切莫图一时欢喜。反入了她的圈套。有了。我何不再添点油加点醋。如他俩当真翻了脸。那是更好。如她假意向我示好。引我入瓮。这一试便可让她露了狐狸尾巴。哈哈。”
言念及此。他道:“小妹子肯屈尊接纳。与在下平心相交。在下深感荣宠。往后楚南与小妹子以礼相待。自是不用多说。便是让楚南以身赴险肝脑涂地。楚南也在所不惜。只是那萧影武功甚高。咱们要从他手里夺得惊鸿簪。实非易事。楚南倒有个主意。说出來与小妹子参详参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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