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梨不甘,又不能不甘。这十六年的人生,是她“偷”来的。
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是个卑鄙无耻的掠夺者,在这个家多待一刻都是凌迟。父母看似不变的关爱、弟弟们变化的称呼,如一根赶牛鞭,抽打在她快要窒息的心口,像是在催促着她快点离开。
一夕之间,她失去了一切。
她漂浮在宽广海面上,连根浮木都找不到,只能靠着稀薄的体力支撑着自己不要下沉。
她的所有挣扎都无人知晓。
江有梨知道自己藏匿的本事很厉害,就连对盛向礼的感情她都能藏得好好的,谁也没发现过。
她仍然高傲得像只光鲜亮丽的孔雀,向幸灾乐祸的围观者展示自己漂亮的翎羽,用生来高贵的视线睥睨他们。
无坚不摧,一如既往。
直到某天,她无意间听见家里的两位家政嫂聊天——
“不是我说,你觉不觉得那个江有梨看着越来越让人头讨厌了?”
“我懂,真不知道还在傲什么,也是年纪小,不懂事吧,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份有多尴尬。”
“唉,以后她就懂了,假货说到底就是假货,你看先生和太太给亲闺女治耳朵都花了多少钱,不还打算专门送去法国学跳舞吗?这自家的金凤凰养起来就是不一样。”
江有梨对那位说“假货”的家政嫂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父母不在家时,总是她照顾自己的起居饮食,她做的费南雪很好吃,江有梨很喜欢,经常缠着她给自己做。
但是这天之后,江有梨再也没碰过一口她做的东西。
也是那一刹那,她发现自己不让别人看笑话而努力展示的漂亮翎羽,本身就是个笑话。
因为就连这身羽毛都是假的。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假货”。
江有梨回房间后哭了很久。
她从没哭过,即便林听回到江家那一天,她也是红了红眼,然后把眼泪压了回去。
她从来没为这件事哭过,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够坚强。
其实早就快垮了,只是那根稻草一直没落下来而已。
哭过之后,江有梨开始发呆。
好像忽然心如明镜。
她想,既然这些都不属于她,那她就不要了。
鲜花、掌声、万众包围……这些是她还能争取的。
她只想要一些能够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