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筤眉间的印痕突然迸射出强烈的红光,指尖仍然扣在洛寒枝胸口,好像要隔空从他胸中取出活蹦乱跳的心脏。整个纳须弥阵都随着他指尖的动作震颤不已。
“开!”
仲筤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洛寒枝感到脊梁上突然压下了山一般的重量。他不敢再硬扛,含着一口血,突然扑到了仲筤身上。就在那灭顶的重量要碾碎他脊梁的前一刻,只听一声脆响,纳须弥阵像一个蛋壳一样,整个被敲碎了。
仲筤的手一松,洛寒枝的身体像具破败的布偶,突然从虚空中现身,滚落在了地上。
“师叔!”奚连川不知道从哪里叫了一声。
洛寒枝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之间竟没有分辨出自己在哪里。压在他肩上的重量消失了,血液一下子全都往头上冲,他喉间一片腥甜,眼前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但他的身体紧紧蜷缩着,好像护着什么东西。
然后就是喘息,纷乱的脚步声,因为脚底全是血迹而拼命打滑的声音。
一双手伸到他的腋下,奚连川把他扶起来,急道:“师叔……师叔你没事吧!”
洛寒枝听不清他说什么,踉跄着,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他的奚连川的手臂上。
“梁冲呢……”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喉咙里像被血糊住了,“他不能……”
奚连川撑着他,一句话都没说。洛寒枝喘了两口气,从他的沉默里意识到了什么。
院中起了狂风,人皮一张一张展开,在风里像摇曳的招魂幡。月亮很圆,人皮上的铭文像活过来的蛇虫,一点一点往梁慈的身上爬,她全身都是血,脖子上的铭文在月色下泛出妖异的暗红。
梁冲就在她面前,她的手扣着弟弟的喉咙。一袭青衣像一片烟雾,轻若无物地落在了影壁上。
仲筤居高临下地看着院中的一切。
“你的时间不多了。”他轻描淡写地对梁慈说,好像还是罗延的口吻。
梁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梁冲在她手中挣扎了一下,“阿姊……”
梁慈突然轻声道:“冲儿没有对不起我。”
她被关起来,被下了药,她的弟弟却以为她是相思成疾……那么娇生惯养的少爷,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却为了她,跑去千里之外的梅川村,只想让她好起来……
所有人都有罪,但冲儿是无辜的。
仲筤歪了歪头,似是觉得很有意思:“是吗?”
梁慈怔怔地留下了一行泪,扣着梁冲的手松开了两分。
仲筤突然道:“可是他们这样对你,不正是因为你和你弟弟不一样吗?”
梁慈的身影突然一僵,那些铭文活像喝饱了血,凶狠地往她脸上蹿。
“他才是梁家的继承人,你算什么?”仲筤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刻毒。“刘阿牛那种下贱东西也敢碰你……你算什么金枝玉叶?不过是一个物件,一份礼物。他们留着你,只是拿你去换梁家的荣华富贵……”
梁慈的胸口起伏着,那些铭文已经爬到了她的眼睛下面,她的眼睛现出妖异的血红色。
“可那都是谁的荣华富贵啊?”仲筤的声音很轻,一点一点,往她心里钻。“为了他的荣华富贵,他们就要害死你的情郎……”
梁冲挣扎着,想掰开姐姐的手指。
“不是……”他努力地想说话。
狂风席卷得更加厉害,咆哮着从梁家姐弟脚底卷向四面八方。那风里带了锋刃,所到之处,把那些丢了皮的梁府下人们都片成了一架白骨。
洛寒枝护着奚连川,咬牙从虚空中召出了一片盾。风打在盾上,磨出近似惨叫的尖利声音。
仲筤轻声问她:“你还觉得冲儿没有对不起你吗?”
梁慈的手指几乎要把梁冲的喉骨捏碎。圆月已经被乌云所遮蔽,天边的闷雷隐隐滚着,好像已经做好准备,迎接邪魔临世。
仲筤一袭青衣几乎不像是实体,轻若无物地飘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