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洛寒枝回过头问仲筤,“厉娘是谁?”
仲筤跟在他身后,他们重新顺着那条窄道出来,把那几个人照旧安顿在了岩洞里。
“姬瀛的女儿。”他回答,一边扶着石壁,脚底直打滑。
洛寒枝把手伸出来扶他,道:“那就说得通了。”
仲筤没要他扶。这窄道形成一个坡,下来比上去难走,他低着头,好像专心在看脚下,心不在焉地回答洛寒枝:“嗯?”
“厉娘是上一任魔君的女儿,肯定对蒙诸坐着这个位置不满。你又是她的杀父仇人,又是蒙诸的靠山,她当然欲杀你而后快。”洛寒枝头头是道地分析,“魅逃去瀚海,他们一拍即合。再加上这个潜伏在仙门中的人,他们三个看起来目标一致,实则互相利用。仙门中这个人利用了魅来取你的仙骨,殊不知魅拿他当个冤大头……”
他说到一半,卡壳了,又去看仲筤。
“不对啊。”
仲筤笑起来:“哪里不对?”
“既然是针对你,来无易岛做什么?”洛寒枝眉头皱得极紧,“难道说他们已经知道你在这儿?”
仲筤一哂:“也不是天下所有事都只与我有关。”
芥舟天劫将至,仙门之中势力格局只怕又要大变一次,有妖魔鬼怪来无易岛窥探再正常不过了。也许确实都是仲筤的老熟人们,但是仲筤确定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也在这儿。
只是洛寒枝心里眼里就放了一个仲筤,难免觉得所有人都是冲着仲筤来的。
洛寒枝听出他话里的调侃,竟然有点儿臊得慌,自己背过去走得飞快。
仲筤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寒枝。”
洛寒枝回过头:“嗯?”
仲筤自然地朝他伸出手,什么话也没说。洛寒枝往回退两步,拉着他跟自己并肩下去。但这岩洞太窄,仲筤的青衣拂在生着绿藻的石壁上,蹭得一片滑腻腻。他只好挤挤挨挨地跟洛寒枝走在一起,把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
“但你猜得应该没错。”仲筤突然道,“原本还想去瀚海查,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了。”
洛寒枝“嗯”了一声:“会是谁?”
仲筤好一会儿没答,然后突然换了个话题。
“你师父曾带你上过嶷山?”
“嗯?”洛寒枝一怔,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是啊。怎么了?”
“去做什么?”仲筤问,“论道么?”
洛寒枝摇了摇头:“不是。当年有个小门派被保圣寺铲除了,嶷山召了个‘琼林会’,请各大仙门的掌门宗主前去商讨对策。”
此事的结果就不必他多说了。嶷山派当年一力主张与保圣寺开战,但应者寥寥,大部分人对小门派的死活无动于衷,只是沉默不语。最后是无易岛提出了反对。随后,众仙门在琼林会上达成了“避世”的共识,封山的封山,闭岛的闭岛,再无来往了。
“也就是说。”仲筤总结道,“玄宗门覆灭之后,如今已经没有谁是仙门之首的说法,无易岛与嶷山派平起平坐,互相制衡,谁也越不过谁……是吗?”
洛寒枝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无易岛要是没了……”仲筤轻声道,“谁获益最大?”
洛寒枝猛地停住了脚步,突然觉得答案如此显而易见,他从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
“舒云!”
一片阴影渐渐爬上了满月,但天空清朗,一片乌云都看不见。如果有人抬起头,就会发现今晚的月亮是一种诡异的血红色。一个弟子仰面躺在地上,空茫的眼睛里映着血红的月亮,血不断地从他的胸口涌出来,很快浸湿了一片土壤。
动手的人是他的师弟。两个时辰以前,他亲手把师弟的尸首从那片浅滩收殓,埋进了土中。两个时辰以后,师弟那只指甲缝里还带着泥的手就伸进了他的胸腔。
无易岛上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芥舟喘了两声,一条极细的血迹从他的唇边蜿蜒下来,顺着他的胡须滴下来,他也顾不上擦。他双手都并着两指,右手搭在左手肘上一寸,剑气从他指尖“嗤”地一声逸出,在常河身上切出了一道皮开肉绽的伤。
他暴起伤人的时候,芥舟正在调息。原本以他的警觉,常河应该近不了他的身,但他才用自己的修为给常河修完灵脉,元气有些亏损,当时已经入定了。等到他察觉到掌风霍霍,猛地躲开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常河赤手空拳,指尖如同利爪,生生在芥舟腰侧撕下一块皮肉。他立刻就感到了不同寻常的灼痛,低头看去,才发现一缕浊气像虫一样,饥|渴地噬咬着他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