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一声,有人敲了敲掌柜的台面。
环形的客栈仿佛一口深井,这一声一出,幽幽地荡在大堂。台面后面掌柜的还没露头,黑暗里已经四面八方地露出了眼睛,不怀好意地往下窥探。台面上一盏灯点着,把来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一只狐狸脸的妖怪从台面后面站起来,前肢伸到台面上,变成了人的手,后肢屈着,仍是兽类的模样,一双眼睛血红,在四个人脸上扫了一圈,沙哑着嗓子开了口:“住店?”
“问路。”敲台面的人简单地回了两个字,然后又补充道,“问完就走。”
狐狸脸把眼睛眯起来。这四个人都穿了怪模怪样的斗篷,兜帽垂下来,罩住了大半张脸。灯光一黯,更是什么都看不清。衣服的褶皱里还有细沙,看起来像是已在沙漠中跋涉多日了。
狐狸脸清了清嗓子:“去哪儿?”
那人道:“鬼方城。”
狐狸脸阴恻恻地笑了一声:“要几间房?”
另一人微微抬头,从兜帽下露出了嘴唇和下巴:“我们只是问个路。”
狐狸脸看了看他:“外乡人?哪儿来的?”
那人道:“东边。”
狐狸脸怀疑地眯起眼睛:“东边哪有路?”
那人便不答了。另外两个人站在他们身后,一个显然比他们俩矮了很多,另一个则抖得厉害,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儿。狐狸脸鼻子抽了抽,嘴边露出了一颗獠牙:“什么味道?”
矮个子伸出手,把那个散发着怪味的家伙往身后挡了挡。斗篷被她掀开,露出里面的腰线。狐狸脸“嘿嘿”笑了一声:“看来你们自己带了吃的。”
最先敲台面的人打断他:“劳驾,鬼方城怎么走?”
他的语气依然是平静的,给人感觉耐性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一股威压,狐狸脸的掌柜喉头“吱”了一声,突然警戒地把手伸了回去,重新变回利爪,小眼睛骨碌碌一转,瞪着他。
越来越多的眼睛从四面露出来,影子投下来,大多奇形怪状,看不出是不是个人。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狐狸脸不情不愿地回答:“鬼方城十年开一次,要去鬼方城,你得再等七年。”
洛寒枝闻言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去看仲筤。
仲筤道:“为何十年才开一次?”
“魔君每隔十年允许魔泉开一次,剩下的就凭诸位本事了。”狐狸脸笑了一声,往上指了指,“大家都是要去鬼方城的,不还是只能在我这儿住着么?”
仲筤长久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一间房。”
那灯幽幽地飘起来,白狐脸呲出獠牙,一只前爪变回人手,打了个响指。他背后那个直达顶梁的柜子便弹出一格小抽屉,一片钥匙飞下来,落在了他手中。
他往前伸了伸,递到仲筤面前。仲筤低下头,看见那钥匙形状古朴,没有任何异常。仲筤没接,抬眼看着掌柜。狐狸脸没动,很执着地把钥匙伸在他面前,一副他不接就不走的样子。
半晌,仲筤伸出手,接过了那片钥匙。
“客官这边请。”灯飘在他面前,狐狸脸从柜台后面出来,两条后腿也变成了人形,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引路。
梁冲躲在斗篷底下,轻轻地问身边的小岚:“他怎么都不要钱啊?”
小岚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不要问。在这种地方住店,多半要的不是钱。
他们已经在大漠中跋涉了很多天,才找到一块刻着“饮马驿”的石碑,用的还是古字,从地面下来便是这么个像口井的地方。虽然处处透着阴森古怪,但他们也不能再继续在外面游荡了。入夜以后的瀚海群魔环伺,他们一行人,有揣着元丹的上仙,还有一个凡人——在黑暗中的那些眼睛看来,就是十全大补药,和一锅肉汤。
魔物们馋得红了眼,明知道不是对手也要上,源源不断,麻烦得很。他们虽然不怕,但也不想太引人注目。饮马驿就在鬼方城外面,自甘堕落的魔修会来,一些在外面修炼的天生魔物也会来,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更何况,洛寒枝和九雒生得一样,仲筤又和那只魅生得一样,这两张面孔在瀚海都算是大人物,在摸清楚情势之前,他们还是越低调越好。
洛寒枝走在前面,也偷偷地问仲筤:“鬼方城?”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仲筤跟他说起过么?
仲筤还没回答,只听“吱呀”一声,面前已经开了一道窄门,里面是一个小箱子似的空间。灯先飘进去,镶嵌在了最顶上,狐狸脸重新变回兽态,四脚着地爬进去,回头招呼他们:“来啊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