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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六十四章 也许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醒了（第1页）

梁冲是在一个泉眼附近找到了奚连川。

和小岚形容的那个地窖里的“小魔泉”不同，鬼方城中真正的魔泉乍看是一种极其澄清的青碧色，只因为深不见底，自上而下看的时候，就变成了黑。梁冲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视角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魔泉不算大，但是周遭寸草不生。和鬼方城外的瀚海大漠不同，魔泉周边的沙土呈现出一种血红色，像一个人裸|露的伤口。奚连川就在泉眼边盘腿而坐。

梁冲忍不住喊了一声：“奚连川！”

洛寒枝和小岚都蹦了起来，紧张地盯着梁冲。仲筤皱着眉头，没等他们说一句话，他已经看懂了梁冲眉心的咒。

“胡闹！”他轻声斥了一句，快步走到了床前。梁冲闭着眼睛，兀自伸着手，又喊了一遍：“奚连川！”

“父亲……”小岚看着仲筤，她难得有这样不稳当的时候，显然有些慌神了，“可是，他好像找到小奚了。”

仲筤的眼神有些担忧，梁冲的魂显然已经去得太远了。并不是实际距离有多么遥远，而是因为蒙诸封闭鬼方城，那里已经属于另一个空间。一个凡人的生魂，就算有小岚的咒护着，也是凶多吉少。

“马上叫回来。”仲筤冷着脸说。

小岚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铃铛，“叮”地一声，在梁冲耳边一摇。

“梁冲！”小岚的声音遥远地响在风里，“快回来！”

奚连川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警觉地抬起了头，正好与梁冲对视。他的瞳色变了，漆黑的瞳仁外面是一圈诡异的血红，只是一眼，看得梁冲猛地心悸了一下。

洛寒枝轻叫了一声：“不好，他心魂动摇了！”

凡人没有经历过“修心”的训练，受到惊吓或是诱惑都很容易“失魂”。再严重一点，魂就直接散了。

小岚着急起来，手中的铃铛摇得更响。

“梁冲！”风里的声音更大了，“回来啊！”

奚连川站了起来，茫然地环视了一周：“小岚姑娘？”

身着黑纱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还想着你的小岚姑娘呢？”她娇笑了一声，在离他约莫一臂远的地方站定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是笑着，但眼神有些戒备。她在打量奚连川。

“是那个女人……”梁冲喃喃着，眉头快要打成一个结，鬓角见了冷汗。

洛寒枝和小岚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厉娘！”

奚连川脸色很冷淡：“你又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修炼得如何呀。”厉娘凝视着他的瞳色，“你对浣桐下的手可不轻……啧啧，看来长进飞快嘛。”

奚连川听见那个名字，眉目间便浮起一丝厌恶。

“我知道……”厉娘声调婉转，尾音拖长，似是在哄他，“浣桐在有此山上曾出卖过你。可这里是瀚海，他是魔君的心腹，你打狗也得看主人呐。”

奚连川有些不耐烦地敛眉：“不是留了他一条命了吗？”

厉娘让他噎了一下，没再接话。现在的奚连川仿佛脱胎换骨，让她有些不认识了。当日甘籍把他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献出来的时候，奚连川还带着一股驽钝的傻气。他那时威胁她，他的“洛师叔”一定会来救他的——后来厉娘见着洛寒枝了，芥舟最得意的弟子，无易岛新的掌门，据说是当今仙门最有天分的后辈……不过就是个勉强够到了元神级别的小孩子，乳臭都未干，弱得不堪一击。她想起来就要发笑。

可能奚连川也意识到了吧。厉娘继续打量着眼前的人。他是从哪一刻清醒的？厉娘不太确定。但是聚灵阵毁的那一刹那，浊气涌进他的灵脉中，他感受到的力量是绝对的。也许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醒了。

他听见了松元说，无易岛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同脉役形咒被松元打断之前，他们有过短短片刻的互通。奚连川看到了瀚海，也看到了魔泉。她则看到了有穷渊下翻滚不息的汹涌浊气。芥舟那一鞭险些打到她身上，是奚连川跳出来替她挡了一击。本来她只想着自己全身而退，并不奢望还能从三圣的团团包围中带走这个天脉，但奚连川自己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们回到瀚海之后，蒙诸见过他一面。随后奚连川就被送到了魔泉边。厉娘几次提及有穷渊下，毕竟那是浣桐在有此山好几百年都不曾踏足的禁地，奚连川却熟知渊下情形。可是无论她说什么，奚连川都是三缄其口。除了修炼，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厉娘有些惧怕他，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明白他。她不知道奚连川对于无易岛究竟是如何灭门的经过清楚多少，又把账算到了谁的头上。她只能极尽口舌之能，将所有的事都推到舒云头上——这也不完全是假话，她与无易岛并无过节，本来就是替舒云做的脏活儿，没想到舒云背信弃义，比他们魔物还不如。

梁冲不知道这其中各种弯弯绕绕，一心只想让奚连川回去。但奚连川看不见他，他就站在奚连川面前，伸出手，手却只有一个虚影，就这样直直地穿过了奚连川的身体。奚连川的视线穿过了面前无形无质的魂魄。他腰间挂了一个小小的锦囊，锦囊里有一粒萤火般的光。奚连川看不见，那是属于梁冲的一小块骨头召唤他魂灵的光。

“奚连川……”梁冲心里一酸，眼泪从他脸上淌下来，但他感觉不到。

“好吧。”半晌，厉娘的语气也变得极为冷淡，“魔君要见你。”

奚连川终于给了一点反应，转过脸去看了看她：“为了浣桐？”

厉娘冷笑了一声：“我说了，打狗是要看主人的。”

奚连川又把脸转回去，仍旧看着魔泉绿到发黑的水：“那就不要派一条狗来烦我！”

“你！”厉娘脸上现出怒色，“你也不要太嚣张！你不要忘了，没有你的时候，魔君一样……”

奚连川平静地打断了她：“但是现在你们知道世上还有通魔的天脉了。”他轻蔑地一笑，“既然有了捷径，难道魔君还愿意走原来的弯路吗？”

厉娘猛地扬起下巴，脸颊上有一块肉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