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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七十三章 奚连川心中突然蹿起一股毫无由来的恨（第1页）

那尸体仰面躺着，口眼不闭，保持着一个惊骇的神情，不知道死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身上未着寸缕，皮肤泛出灰败的青，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似被野兽啃噬过。

奚连川微微别开眼睛。他已见到过许多鬼怪的尸身，但这个显然是“人”，他似是因此不忍直视。厉娘看了他一眼，奚连川眼睫微颤，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转了回来，视线毫无温度地重新落到这具尸体上。

厉娘道：“你试试。”

奚连川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尸体的眉心上。死尸的皮肤有一种诡异的冰冷触感，尽管他能看见眉心的皮肤随着他的施力往下微微凹陷，奚连川还是觉得指腹下面僵硬得吓人。他强忍着不适，口中念了一句古魔音。

这是厉娘刚刚教过他的，属于恶诅的一种，粗略译来即为“往复生死，召吾魇行”。尸体毫无反应，奚连川微怔，随后又念了一遍，音转不过来，甚至打了个磕绊，招来厉娘毫不留情的一声嗤笑。

奚连川立刻收回手，道：“我为什么要学这种……”

他停在那里，一时之间想不出更好的形容。但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厉娘笑容微敛，用一种刻薄的语气道：“你当我愿意教你？”

这是姬瀛下的命令。奚连川与魔君做了个交易，订下天地契约。魔君会助他修炼，让他去向嶷山派复仇。事成之后，他要交出自己的身体。奚连川知道魔君要做什么，他从破悺塔一出来，厉娘就已经在他周身各大灵窍楔进无形无质的细针。这些细针钉在他骨缝里，很快就融为一体，依附这他自己的灵脉生成了一套一模一样的灵脉。每次运气时，都能感到他的灵力在冲击着一真一假两套灵脉。

奚连川以为这就行了。等他杀了舒云，魔君就会抽掉他的灵脉，契约完成，他们两不相干。但不知道为什么，姬瀛大有向他“倾囊相授”的意思。不只是恶诅，还有魔族炼尸驱尸之道，鬼魅惑心迷智之法，等等等等。奚连川在这短短的时日内所习之术，远超在无易岛上二十几年的总和。

奚连川冷着脸道：“我要报仇，也不会用这种见不得光的邪术！”

厉娘眼波流转，轻轻巧巧地回道：“可是舒云屠灭无易岛，用的就是这种见不得光的邪术呀。”

奚连川沉默下来，死死盯着那具尸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厉娘道：“你没有念错。魔音无效，是因为你心中的恶念不够。”

奚连川闭上眼睛，不理她。

“复仇乃是天道……”厉娘贴到他耳边，声音放得很低，“就算你再怎么想要舒云死，这也还是正念。真正的恶是纯粹的，不需要理由的……”她的手覆到奚连川手背，带着他重新贴到了尸体的眉心。奚连川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下颌绷出凌厉的线。

“她是个人。”奚连川的声音很低。

厉娘笑了：“那又怎么样？”

奚连川的手轻轻往上抬，想要抵抗厉娘的压制：“我也是人。”

厉娘另一只手把他的脸掰过来，强迫他看着自己。她的眼睛和姬瀛一样，是蛇一般的竖瞳，鲜红的嘴张开，露出信子一般分叉的舌头，贴着奚连川的眼睑舔舐了一下。一股灵力游走到奚连川的指尖，厉娘摁了他一下，逼着他再次摁准尸体的眉心。

“你还是个人吗？”厉娘轻声问他。

奚连川掌心突然迸射出一团浓黑的雾状，不由分说地包裹住了尸体的面目。他还没来得及制止，黑雾便将尸体的脸咬见了骨。奚连川心中突然蹿起一股毫无由来的恨。他甚至不知道在恨谁，却强烈到灼心。他不由惊叫了一声，挣开了厉娘。

被咬了一半的骷髅定定看着上空。眼睑消失了，眼球整个暴露出来，微微陷进眼眶里。浑浊的、发灰的一颗眼球。

厉娘满意地拂着奚连川颤抖的肩膀，道：“我再教一遍……这一次，我要你让她站起来。”

古魔音重新响在奚连川耳畔，他闭上眼睛，感到内里仿佛被火焚烧。无处可去的恨意在古魔音的回响中渐渐化为实质，从他指尖灵窍处倾泻而出。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那古魔音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一道细细的血线从尸体的眉心出发，绕着她残损的皮肉，缓缓蔓延到了全身，然后不祥地一闪，消失不见了。

奚连川停下来，心跳如擂。厉娘含笑看着他，指间转着一个骨笳。

“会吹么？”她把骨笳递给他。奚连川沉默着，许久才伸出手，接过了那个骨笳。

第一个音响起，然后又猝然断绝，半路转为无力的气音，充满了一股色厉内荏之气。

厉娘转过脸，有意不看奚连川。但能够听见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唇凑到骨笳边，重新吹出了一个音。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没有调子，只是单一的、尖锐的笳声，刺痛了她的耳朵。

倒在脚边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眼睛幽幽地散着蓝光，与奚连川对视。奚连川闭上眼，没有停，一气吹了下去。厉娘唇边浮现出一个微笑，踏着笳声一步一步走开了。在她踩过的地里，隐隐传出窸窸窣窣的怪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移动。骨笳声越来越响，那东西随即破土而出……

暗处突然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血红的竖瞳看着一具一具尸体随着骨笳的声音从地底钻了出来。

“魔君。”厉娘站在姬瀛身边。

姬瀛好一阵儿没答她。声音停了下来，奚连川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站了一地的阴尸，手指紧紧攥着骨笳，几乎要把它捏碎。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往上看，与姬瀛一双血色的竖瞳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