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谷里的小弟子们这两天有了一个新玩法——看谁能够潜入无易岛那个院子里。
长辈们在琼林峰已经一个多月了,半点儿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也没有任何音讯。冲虚门的施安隅是他们掌门的小儿子,施掌门上琼林峰之前给他留了一个法器,父子两个可以时不时通讯。于是施安隅就成了闻弦谷小辈们当中最炙手可热的那个,大家伙儿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比如无易岛掌门当众忤逆樗越仙尊啦,再比如樗越仙尊带着无易岛的蒙面人去上界仙山啦——据施掌门说,舒云掌门对此颇有微词,他想立刻集合仙门之力对付保圣寺,而樗越仙尊却让他们原地待命。可是仙山上一天,地下就是一年,舒云掌门等得十分心焦。众仙门已经推举舒云掌门为“至上尊者”,只等樗越仙尊回来,他们便会正面与保圣寺宣战。这个名号众弟子们也是闻所未闻,不知道算什么,但施安隅一番渲染,总之舒云掌门是当今仙门第一人,此事自然是无人有异议的。
余下便是各种议论,从洛掌门为何忤逆上仙,到仙尊去上界仙山做什么,再到无易岛的那个蒙面人究竟是谁,每天都有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每个猜测出来,就讨论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为了彼此之间不同意某个猜测而大打出手的。闹了大半个月,最后终于找不出任何新的证据了。施掌门那边也没了新消息,小辈们看着属于无易岛的那个院子,洛寒枝悬在上面的徽记隔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褪色,足见灵力之精纯。
几个胆子大的跃跃欲试,把这事儿当成了一个竞赛。有人到门口就被拦下了,冲虚门的一个弟子本事大些,进了里间,发现这院中是法阵套法阵,层层叠叠,复杂程度闻所未闻。在此人被法阵弹出来之前,他依稀瞥见屋子里还躺着一个人。有人说那是无易岛中的高人,这阵法就是他布下的——不然哪有可能阵主远在琼林峰上,阵法还这么强的?还有人则不同意,说当日无易岛来的时候就是三个人,上琼林峰也是三个人,没有再多了。猜来猜去,也没个定准。最后还是施安隅带了个头,在冲虚门中选了几个灵力较高的,准备精研阵法,另择日子再一探究竟。
他们不敢在闻弦谷中操练,怕惊动了谷中原本的禁制法阵,惹嶷山派的人误会。施安隅便编了个理由,说冲虚门中有要事,他代父亲回去主持局面,不日便回,不必惊扰琼林峰上的父亲。嶷山只是请别的仙门来商议,若是扣着不走,倒有些心怀不轨的嫌疑,他既这般说,掌教弟子也并未作他想,自放他们下了山。
小辈们也没走远,在嶷山脚下找了片开阔的斜坡,当日闯进院中那个照猫画虎地将无易岛院中的阵法复原了个七七八八,几个人就这么一个个蒙头参悟起来。
尽管复原得并不完整,灵力也是天差地别,但是阵法的形制只要像那么回事儿了,还是能起到作用。他们竟然谁也没办法闯得进去,即便勉强能够进去,也很快会被弹出来。徒劳折腾了一天,倒是浪费了不少灵力。
那个年轻的修士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坡上。
一开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众人不知道走错了哪一步,阵法突然大变,地面伸出了藤蔓,结结实实地把人捆上了。最先着了道的那个小辈惊慌地大叫起来,旁人便想去救他,结果那藤蔓活了似的,一碰就疯长,把他们几个一块儿捆了起来,跟藤上的葫芦似的倒吊着。施安隅大怒,连声斥问那布阵的小辈:“快把我们放下来!”
那小辈也被捆着,喊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这才优哉游哉地传来:“是我。”
施安隅艰难地转过脖子循声去看,来人打扮得无甚特别,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腰间佩了柄剑,想来不是什么散修。因为他倒吊着,不得不歪着头,想看清他的相貌。
那年轻修士也歪过了头,笑盈盈地打量着他。
施安隅道:“这位道友,咱们无冤无仇的,你这是干什么?”
另一人则急躁道:“快放我们下来!”
修士也没为难他们,指尖轻轻一弹,藤蔓便“嗖”地一声缩回了地里。几个小辈措手不及,“噗通”几声连响,落在了地上。施安隅立刻翻身而起,手摁剑柄,怒道:“你!”
修士一笑,灵力从他指尖逸出,地上的阵法发亮,突然悬到了他们脚边。布阵的少年不由暗自惊呼了一声——这修士竟在他们谁都没发觉的时候把他这个粗劣的仿品补全了!
他不禁戒备道:“你怎么知道……”
修士没答,反问道:“你们是谁啊?为什么在这里研究无易岛的阵法?”
那几个小辈对视一眼,都产生了相同的疑问。
“我们都是嶷山派的客人!”施安隅壮着胆子,先把嶷山派抬出来吓唬他,然后才问,“你是无易岛的人?”
修士“啧”了一声,眼神有点冷:“嶷山的客人……”
言语间,他指尖又是一动,阵法的铭文在他灵力催动下像活了一样,开始变形溶解,重新组成新的阵法。他眼神一动,似是十分欣喜,眼底竟透出了淡淡的红痕。
大小阵法互相嵌套,彼此勾连,千变万化,无穷无已……果然是那个人。
“我们洛掌门果然也在嶷山啊……”他轻声道,承认了施安隅对他的猜测。
施安隅低头一看,他就是再不通,也看得出这阵法已经从单纯的防护变成了“困”阵,甚至隐现杀机。他立刻高喊道:“前辈手下留情!”
修士听到一句“前辈”,手上不由一停,新奇地打量着他们。
“还没人叫过我前辈呢。”他声音低得仿佛自语,唇边勾起了一个笑容。这个称呼似乎取悦到了他,他放下了手,那阵法就随着他这么一个轻轻巧巧的动作“嗤”地一声灭了,像烛火被吹灭一样,只在草地上烫出了铭文形状的焦痕。
施安隅跟伙伴们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惊愕。
“想学吗?”修士看着他们,几个小辈茫然地对视了两眼,然后都热切地点了点头。修士又笑了,施安隅心中一惊,感觉他的眼睛里透出一道可怕的红光,但那红光一闪而逝,几乎像是月下的错觉。
“那几位可否带我上嶷山?”他的语调彬彬有礼,“我还有一些未竟之事,要见洛掌门。”
“施师弟?”林霄出现在山门前,看到惊动禁制的是谁,不由惊讶万分,“这么快就回来了?”
嶷山去冲虚门,就算用上了缩地符也得要一阵功夫。
施安隅点点头,含糊道:“嗯。”
林霄抬起眼,看见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陌生人:“这位道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