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力小说网

第101章 一百章 千年求道在你心里都不及他（第1页）

仲筤话音未落，便只听“嗤嗤”数声，风中似有无形的刀刃，转眼就将他的青衫刺破。阵法在动摇，黑龙的咆哮震得仲筤每一根骨头都在跟着颤，好像从内部散了架，丢了关节，被囚禁在皮囊里，撞出一片貌合神离的钝痛。撞击迸发出的灵力压制住了仲筤，他撑起来的金茧也无法再保护他。伤口在仙骨的作用下急速愈合，血才堪堪渗到青衫上便停了下来，然后又再次被风刃割伤。很难致命，更像一种零碎折磨。

然后风声一下子弱了，黑龙似是力竭，突兀地从天穹坠落，重新散成一团混沌的黑云。天上像是裂开了一道缝，透进了一线微弱的天光。

松元笑了一声，似是并不意外。仲筤听见他笑，转回头看了他一眼。

天地有天地的秩序和法则，平衡之道不可违逆，只要是杀阵，就必留有生门。黑龙方才尽全力冲撞的地方是他纵览万人牲以后确定的位置。但松元这一笑，仲筤竟然对自己有了一丝质疑。难道他找错了？

但松元只是看着他，语气不知算是无奈还是恼怒，或许都有，尽数混在一声轻叹里：“你的阵法还是我教的。”

仲筤便道：“那你该欣慰才是。”

松元脸上露出一个莫测的笑意，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以玄宗门掌门的身份引仲筤入道时候，眼下这个仙魔俱灭的杀阵也只是他给仲筤出的一道题。

奚连川突然从浊气中显了形，一道强烈的剑光从他身上激射出来，浊气迅速在他脚下成了型，裹挟着剑势，如同一条昂头攻击的巨蟒，以雷霆万钧之力再往那一线天光之处奋力挣扎。

只听一声比刚才更可怕的巨响，仲筤被狠狠掀了出去，风中的利刃直接贯穿了他的腰侧，切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险些把他拦腰切成两段。他一时彻底失去了控制，在空中连连翻滚，好像被塞进一个球里，然后被人从万丈悬崖扔了下去。腰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另一道风刃就劈下了他一侧肩膀。凡人的尸身被无情地撕裂，散落，沾着血的手脚、头颅、甚至是内脏的残片伴着碎石一起在仲筤眼前乱飞。仲筤迅疾出手，袖中突然伸出丝线般的金线，缠绕住了洛棠阶的尸身，把它重重护了起来。他被狠狠抛了下来，血已经浸透了半边青衫，仙骨都来不及愈合。浊气“轰”地一下散了，奚连川像个破败的木偶，从高处急速坠落，然后落进了混沌一团的浊气中，仿佛被吞没一般，就此看不见了。

天地间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让仲筤想起归墟里无尽的雪原。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瞬便如万年。然后，就在下一刻，仿佛蛋壳碎裂一样，极脆地一声响，天光从一条缝变成了一整片，哗啦啦地倒下来，像是在他们身上浇了一片熔化的金子。

仲筤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有此山仿佛整个沉了下去，化为了一片深谷。他抬头还能看见远方熟悉的山脊线，一轮太阳正从山背后爬起来。

黑龙重新凝聚成型，呼啸了一声便冲上了天。仲筤没有看到奚连川，但黑龙的身影几乎像是逃跑，而他和松元一个人都没动，便显得黑龙的姿态有些可笑。山中仍旧盘旋着不少浊气，死的人太多了，仲筤几乎能看到戾气从未散的亡魂身上成型，新的浊气就在他眼前像炊烟一般袅袅升起。

松元也站在他身边，神色平静，什么也没说，好像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连一点儿功亏一篑的恼怒都看不到。他的平静竟然让仲筤产生了一丝无所适从。

仲筤忽道：“为何不阻止我？”

毕竟是执掌天地的神明，若他真的想，大可以阻止仲筤去渐冥幽境，或者让他在渐冥幽境回不来，再或者，方才也可以阻止仲筤与奚连川破无常彀。仲筤毫不怀疑，方才在无常彀下，黑龙一撞之力，以他被完全压制的状态，松元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他。

松元微叹一声，只道：“道法自然，干涉太多，适得其反。”

仲筤讽刺地笑了一声。松元一贯便是如此，当年引仲筤入道，他杀魔君，布鸿蒙，也说是仲筤自己许下的大愿，他并未干涉。后来诱九雒破阵不成，又去渐冥幽境把姬瀛带了回来。明明什么都做了，却又总是居高临下地摆出一副“不问凡间事”的姿态，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仲筤转回头，了然道：“其实是你不想再有人成仙成神了，是吧？”

松元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看着仲筤，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到底有多少个……”仲筤斟酌了一下词句，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能含糊地问道，“……你？”

古往今来，修仙者如过江之鲫，就算真正渡劫飞升的不足万中之一，也还是有不少人。仲筤看着眼前的松元，总觉得这么多人挤得慌。

松元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道：“皮囊只是虚相，你怎么连这都参不透？”

这意思，好像还对仲筤很失望。但仲筤岂是真的不知皮囊虚相的道理，在归墟他就明白了，成神意味着舍弃他自己，变成茫茫雪原里一片雪花。雪原空茫而没有尽头，神的意志也是空茫而没有尽头。他自相矛盾，他臃肿不堪。于是他决定这一切都够了。他要荡尽诸魔，绝修仙之途，把人间还给如蟪蛄一般的凡人。

松元又道：“劫数尽解，自渡其身，你已得道，天地其证。”

神明也有要遵循的天地秩序，他是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